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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程桂婷(汕头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当代不少儿童文学作家承继了“五四”时期以儿童为本位、以建构爱和梦想为导向的文学传统。刘海栖就是这样一位有着文体自觉的作家。他的儿童小说《乒乓响亮》(贵州人民出版社2023年3月出版,入选中国图书评论学会发布的“中国好书”2023年4月推荐书目),取材于自己的童年经历,虽然只是叙写了一个普通男孩追逐乒乓梦想的简单故事,但主人公张方向身上所凝聚的纯真、朴实、执着、乐观、脚踏实地等美好品质,让人掩卷难忘。作者从儿童本体出发,秉持平等、理解和尊重的立场,在小说中与儿童对话,用简洁、活泼、风趣、优美的艺术语言,书写了一段充满友爱和梦想的童年时光。《乒乓响亮》给读者传递的感受,正如鲁迅评价《勇敢的约翰》时所言:“虽说事迹简朴,却充满着儿童的天真,所以即使你已经做过九十大寿,只要还有些‘赤子之心’,也可以高高兴兴地看到卷末。”
《乒乓响亮》插图
《乒乓响亮》的故事背景设定在20世纪60年代。主人公张方向是一位就读于四年级的男孩,因为学校新修了一个水泥乒乓球台,他突然对打乒乓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时代,拥有一个小小的乒乓球对一个小学生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经济负担。张方向想尽办法,省吃俭用,起早摸黑,勤学苦练,都只为践行一个小小的纯真的梦想——打乒乓球。
小小的乒乓球承载着小小的梦,这是符合一个四年级孩童自然成长的心理设置。进入国家队、争夺世界冠军,这样的长远规划和宏大理想通常来自功利的成年人对纯真孩童不切实际的预期和教化。刘海栖显然不赞成在儿童的成长过程中过多出现成人的指手画脚。小说中,张方向爱上打乒乓球,钻研打乒乓球的技巧,跟随曾被招进省专业乒乓球队的樊星练习打乒乓球,结识在机械厂俱乐部打乒乓球的一帮大朋友,这些行为都是张方向凭着个人兴趣而不断努力的结果。对乒乓的梦想推动了张方向的成长,也推动着小说情节的发展。进校队训练打乒乓球,是刘海栖真实的童年经历。他打捞出自己的童年记忆作为创作资源,又借助儿童本位的叙述,彰显出儿童特有的“真”。
与以社会为本位的儿童文学中通常建构出的“小英雄”不同,张方向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男孩。即便是他如此热爱并执着于练习打乒乓球,刘海栖也没有强加给他与众不同的天赋异禀。小说最有意味的一个情节是,在班主任和全班同学的热切期盼中,球艺渐佳的张方向与校乒乓球冠军彭凯旋对决,但终因紧张、失误而败北。张方向的挫败,尽管会让读者们的满心期待落空,然而理智的读者们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安排才更符合艺术真实。张方向的不懈努力让他的球艺有了很大进步,但还不足以打败比他年龄更大、训练更久的彭凯旋。真实是文学创作的基石。高尔基曾说:“儿童都是十分精细的鉴赏家,用空话是蒙骗不了他们的。”或许正是因为刘海栖坚持以儿童为本位,秉持贴近艺术真实的创作理念,才没有将张方向塑造成一个乒乓奇才。毕竟天才是少有的,普通才是大多数人的真相。
与“五四”儿童文学积极倡导的富有个性的“无所不爱”不尽相同,刘海栖在《乒乓响亮》中大力宣扬的是不计得失的友爱。樊星曾是省专业乒乓球队被教练看重的优秀选手,由于忘了带自己的球拍输掉一场重要比赛,他教张方向打球不求回报,最后还将极为珍贵的“老顺风”球拍送给了张方向。这块球拍原是赵指导比赛时结交的一位球友的,这位球友不幸出车祸不能再打球,就无偿地送给当教练的赵指导,请他转赠给有前途的队员。如果说这些都只是个体之间无私的友爱,那么为了让队员们尽快适应日本新发明的弧圈球打法,原本擅长快攻的郝大力改练弧圈球,这就是牺牲小我、成就集体的大爱了。小说强调集体之爱,既是对“小爱”走向“大爱”的升华,也是作者对儿童读者们的殷切期盼。小说也因此而饱含浓厚的家国情怀。
作者对叙述方式和语言艺术颇为重视。《乒乓响亮》的叙述节奏较为缓慢,用十多万字的篇幅展现了张方向由四年级升入五年级的短短时光,在细节刻画与人物描摹上都不吝笔墨。正如卢梭所言,教儿童不要节省时间,要舍得花费时间。缓慢的叙述节奏更能贴合儿童缓慢成长的节奏。刘海栖说过:“对于叙述方式的掌握,相当重要的一条便是对非叙述性语言的运用。”由于打乒乓球是小说结构的重要部分,小说中穿插着大段描写乒乓球技巧的非叙述性语言,虽然十分专业,但因刘海栖善于使用歌谣化的口语、形象化的比喻,读起来非但不枯燥,反而趣味横生。大量活泼、明快、风趣的非叙述性语言的运用,不仅减缓了小说的叙述节奏,也缩短了读者与文本之间的距离。作者在叙述节奏和语言艺术上的探索与优化,使得《乒乓响亮》这部作品拥有从容不迫的叙述特点和质朴清新的语言风格。
《光明日报》(2023年07月19日 14版)